当前位置: 首页 > 学院快讯 > 正文
一抔沙的距离—— 高窟盛山河,光阴待百客
来源: 文学院 作者: 谭俏莹 时间:2024年03月28日 15:33 点击数:[]

在机缘巧合之下,我有幸欣赏到了一场美轮美奂的敦煌舞表演。

随着古老神秘的乐曲声浮出黑夜,舞者似风,风过西洲九曲,又翻中原万岭。朱红和玄黄的彩绸附在他漂亮优雅的背骨,俯身、舒展、平转,有如大漠长烟令人震撼、宏阔,又若霞夕落日浑圆、温暖。他转了一圈,又转了一圈,脚步已迈至九霄,媚眼却仍留在天地间。那满溢的婀娜和神性,给亘古的大泉河注入一剂春光一般。

“若年,若年...”

恍惚间,头脑没来由的一阵晕眩,耳畔还有驼铃在轻响。

再度睁眼,眼前黄沙漫卷,骄阳烈焰。

我蹲下身,双手捧起脚下的一抔沙土,在光下如同黄金夺目。沙砾很细,从我手上渐渐滑落,掠过指隙,我竟也毫无知觉。

我来到了敦煌。

此刻大约在冬季,我看见大泉河的水面封上了厚厚的冰层。有人拿着铁凿,裹着布满尘灰的军大衣,用尽力气凿开冰层。冰面上开出小洞后,人们把泉水一点点舀出来,放进旁边的小木桶里。他们动作小心,目光凝聚着晶莹剔透的水纹,仿佛看到了珍馐一般。

我抬眼望着没有尽头的冰堑,好像看到了它曾经汩汩贯流戈壁的雄姿,而此刻,我能感受到它在战栗。

那些凿冰的人们告诉我,他们为共同的事业聚集在这里,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敦煌人。

气候何等的穷凶极恶,他们竟也甘愿匍匐于此。

直到他们带着我走进那离我半人高的窟洞。那多彩的、绚丽的城市、车马、人佛的慈悲善目,哪怕是蒙上了一层岁月的雾,仍历历可见。所有的言语在我试图描述的那一刻全化为空洞了。

敦煌人说,这里的很多很多石窟都被淹没在风沙之中,因为长期无人修复和保护,经常满窟塑像倒塌、壁画脱落,多少瑰宝还未来得及惊艳世人的眼,就枯败成灰。

听着描述,我好像又看见了一座艺术的宫殿在自然颠覆的云雨中轰然倒塌,而后有人向着废墟一往无前,把那溃不成军的瑰宝碎片一点点粘起。

我游走在那些美妙绝伦的壁画石像间,嗅着厚重的黄土气息,空气中沉淀的仿佛是历史的实体。从前,那些在信仰熏陶之下的画师年复一日地绘就,行云流水间将他们心中的佛相、盛世、人间、九天极尽描摹。

只因这里是敦煌,远离俗烟和浮华的地方,离空净和神祇最近的地方。

我看到名叫乐僔的和尚,三山的佛光走进了他的眼眶,于是莫高窟上一个接一个的石窟以信仰之名生长起来,哪怕谁也不知道当初僧人们看到的佛光到底来自何处。每一次今人的手抚上那些岁月沉积的石头,轻轻掸去尘土便识得万象,有若拨云破雾后窥见乐僔当年眼底的光华。

有的艺术得享不死不灭,有的却永世不得超生。

敦煌人存在的意义,一瞬间明朗了起来。

“若年,你看,那就是常书鸿老教授……”

我顺着望去,看见老人坐在登高的椅子上,对着墙上的壁画细细临摹。

哪怕他的双手和面容都布满皱纹,眼睛里那些看向色彩的光亮却没有分毫黯淡。老人和妻子从世界艺术之都法国来到这里,被浓郁的迤逦的敦煌艺术深深吸引,陶醉其中无法自拔。哪怕最后他的爱情进入了坟墓,被这里的穷山恶水侵蚀、吞噬,他也未曾后悔。

时代把莫高窟的艺术熏成碳灰,也夺走无数人青春的葳蕤,爱情的温存,它沉默着看人们与那些艺术越走越近,无形中为他们打上了一个结缘,这命运的牵扯看似是时代的手笔,可本质还是人为的选择。

老先生临摹了很久,可他依旧精神矍铄。

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,无数年轻的生命前赴后继,在无数个夜里,土窟里如饥似渴的眼睛在这万籁俱寂中比清月皎亮。似乎有那么一刻,万山之重的光阴似乎薄如蝉翼,灯火照映下,两岸的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,前史和今人不过隔着几毫米的咫尺之距。

我无法明确此刻时代尺停留在何处,但明确感知到,这里的一切都有千年的寿命。千年以前,这里除了风沙还是风沙,千年以后,这里还有火光。火光来自一群年轻的身体,他们把毕生的韶华种在戈壁的风烟里,满头的银丝和遍布脸庞的千沟万壑是这一切结成的苦果,好在天下熙熙皆为热爱而来,那份初见敦煌的惊艳和喜悦,与艺术气息相融的美妙和生动,足够滋润他们好久。当那千年文明不再昙花一现,它的耀眼开始春天可见,这苦果也算回甘。

感恩那些毕生的恪守。

当地老百姓会把莫高窟叫做千佛洞。千佛千佛,这里是众神相遇的地方,这里充满福祉和恩泽,每一粒沙都有所皈依。这些石窟被视为神佛的杰作,想必是曾经遮蔽过许多濒危的生命,才让庇佑和信仰在这里济济一堂。

从前,这里因为信仰开出了艺术的绚烂,如今,这里因为信仰被拯救和守望。

敦煌莫高窟不缺度化众生的神佛,而敦煌人成了神佛的神佛。

“若年,人固然渺小,却有担当苦厄的力量。”

老先生的声音沉稳而执着,连同那辛酸苦楚、欢喜悦然,都沉淀了半生。

我的眼睛不停地望,我的耳朵不断地听,就在这意外踏入的一片秘境中,我离敦煌格外地近,那是千山万水的近;而以土地和时光丈量,敦煌实则是近在咫尺的远。

“敦煌定若远,一信动经年。”

“若年,若年……”

我又捧起了一抔沙,看它无声无息地脉脉流出指缝,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,舞者的彩绸也已经落地。他行了优雅的谢幕,小跑着离场,脚上系着的铃铛摇曳发出声响,“叮铃叮铃...”竟与那风沙中的驼铃声相差无几。

敦煌当真远吗?

在一抔沙的流逝中,我又是否当真成了那千年的过客。


上一条:经济学院参加广西民族大学2024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题活动 下一条:绣球随想 ——忆2022年校运会文学院背篓绣球队

关闭